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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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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斑。”

櫻沒有回身亦沒有擡頭, 她的目光始終只是放在眼前的酒盞上。

而在她的話音落下後, 她放在一旁的另一枚酒盞就被一只顯得過於白皙纖細的手拿了起來。

聽到身旁的動靜, 櫻的唇角揚起了笑意。在將手中的清酒一飲而盡後, 她放下了自己的酒盞,拿過酒壺,輕輕側過身。可是,她斟酒的動作卻在看清來人時驀地一頓, 壺中的酒也因此灑了出來。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櫻眨眨眼,又眨了眨, 收回了斟酒的手, 接著以一副非常意外的口氣說道:“斑, 你原來是雌性嗎?”

緊接著,就見櫻面前的穿著一身水手服的“女子高中生”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一個爆栗就敲在櫻的頭上, “蠢貨!本大爺什麽時候是雌性了!”可以說是非常的氣急敗壞了。

櫻擡手輕輕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繼續火上澆油:“那你為什麽會化形成一個女孩子?而且,為什麽看起來與夏目君那麽相似?”

斑懶得再說, 丟開酒盞, 幹脆直接散去了化形,恢覆成原本的形態。

這是一只非常巨大的妖怪, 身形在顯出的一刻幾乎占據了整個屋頂, 它有些像狐又有些似犬,站在那裏不用做什麽就顯得威風凜凜。在它的額頭上有枚紅色的圖騰, 狹長的金眸在微微瞇起時不怒自威,滿口尖銳獠牙的大嘴開開合合,卻是像在對著櫻抱怨一般絮絮叨叨的說:“本大爺這麽美麗強大的大妖怪怎麽可能是雌性!臭丫頭好好睜大眼睛給我看清楚!!”

櫻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沈默的放下了手中的酒盞站起身,緊接著一語不發的靠近斑。

斑不知為何突然緊張的退了一小步,“丫,丫丫頭你想幹……”

最後的音節卻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了。

櫻走近斑,突然擡起手一把抱住了它的脖子將自己完全的埋進了柔順的白色長毛裏。

斑的動作忽的頓住。

黑夜裏不知傳出了誰的嘆息聲。

原本站著的斑放松了四肢臥倒在了屋頂上。

因為斑換了姿勢,櫻也不用再踮著腳以一種別扭的動作掛在它的身上。

櫻帶上來的清酒已經灑了一地,此時卻沒有人會在意了。

“一別經年,君可安好?”

抱著斑的脖子,櫻在它的臉側輕輕的問道。

斑不知是被拽著脖子不舒服,還是單純的只是想換個說話的姿勢,它的頭動了動,張嘴將抱著自己不見撒手的小姑娘給叼到了另一邊,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自己則就著趴著的姿勢將頭伸過來,搭在了她的腿上。一如多年前的那般模樣。

斑的動作一氣呵成,在做完後,它打了一個哈欠,慢悠悠的說:“說話怎麽還是這麽文縐縐的。那些話還用得著問嗎?看本大爺的模樣就知道我活得好好的!倒是丫頭你,消失了那麽多年怎麽又突然出現了?”

櫻的手搭在斑的額頭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著上面的紅色圖騰。她沒有立即回答斑的問題,而是淺笑著問道:“那個招財貓一樣的容器是怎麽回事?”

斑嚅囁了一下沒吭聲,接著又催促一般的讓櫻快點回答它的問題——當初為什麽會突然消失,又消失了千年之久?

會在這裏遇到故人對櫻而言是個意外之喜。

在見到那只被名為夏目的少年抱在懷裏的招財貓時,幾乎只是短短的瞬間,櫻就已經認出了它。但對斑而言,它雖然也認出了眼前的女孩是誰,但也不敢立刻就確認。

有玲子和夏目這樣的前科在,盡管女孩的身上有著斑非常熟悉的氣味,它也不敢貿然的上前去相認。

直至女孩顯露出的手段以及那些不經意的小動作,斑這才確認了眼前這個女孩就是它千年之前的那位突然消失不見的好友!

對櫻來說,再見到斑不僅僅是故友重逢,更像是一把鑰匙,將已經被塵封多年的記憶之匣毫無預警的打開了。

櫻此前那短暫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失態,便是為了這突然湧入腦海中的記憶。

櫻與斑的相識源自一場意外。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櫻曾卷進過所謂的“時空歪斜點”。在她從半空中墜下時,正巧不巧的落到了正飛在空中的斑的背上。

從空中突然落下的“高空墜物”差點沒把斑給砸暈過去。待到它好不容易平穩落地,那個從天而降的“東西”晃晃悠悠的從它背上爬了下來。在斑發現害得它差點翻車的是個人類小姑娘的時候,有些奇怪的擡頭看了看一望無垠的天空,一腔的火氣就這麽被疑惑澆滅了大半。

已經不打算與人類小女孩計較的斑本想直接離開,這裏靠近人類的村莊,不多時自然會有人發現這個小丫頭並帶回去。

斑的打算很好。然而,就在它扭頭蹬地再次飛上空中的時候,那個砸在它身上的小姑娘卻一把拉住了它的尾巴。

斑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它轉過身對著小姑娘呲牙咧嘴的咆哮,讓她趕緊放手。

可是女孩的樣子很奇怪,她一手抓著斑的尾巴,一手按著自己的頭,神情懵懂。

斑忽然感到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它的直覺是對的。

只見女孩按著額頭輕輕搖了搖,看著眼前的斑問道:“我……是誰?”

“……”真是個好問題!我也不知道,所以再見!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斑面無表情的扭過頭,張嘴想要將女孩抓著自己尾巴不放的手叼開,可就在它的牙齒要碰到女孩手臂的瞬間,一道白光從女孩的身上發出打在了它的臉上,斑頓時痛得捂住了臉。

斑不信邪的又試了好幾次,每一次的結果都可想而知。

斑無力的趴在了地上。它扭過頭看向尤不自知依舊抓著它尾巴,眨巴著無辜雙眼瞧著它的小姑娘,頓時有種奇妙的預感——自己怕不是攤上了什麽麻煩吧?

但是很快,斑就來不及多想了。風中傳來了些許人類的氣味,還有它最討厭的除妖師的味道。它站起身,抖擻了一下身體,正當它要飛走時,又一次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拽著自己尾巴跟著站起來的小姑娘。

——這小丫頭該不會是像雛鳥一樣,賴上它了吧?

斑的嘴角抽了抽。

一只巨獸與一個小姑娘就這麽在森林的邊緣僵持了好一會兒。

直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斑好似放棄了一般一甩尾巴,將小女孩甩到了背上,接著就馱著她飛向了高空。

此後,斑的身後就多一個小尾巴,不管它到哪裏,這個人類的小女孩都寸步不離的跟著。

沒多久,在妖怪中間就傳出了一個流言,強大而美麗的斑給自己找了一個人類幼崽當做儲備糧和童養媳。

儲備糧還好說,童養媳是什麽鬼啊!!

聽到這個流言的斑暴躁地將那兩只說著閑話的小妖怪給直接拍到地上,踩在腳下使勁地摩擦摩擦再摩擦!

它就算是要找媳婦也絕不會找那個兇殘的小丫頭!

彼時,斑與櫻自初遇起已相伴了五年之久。五年裏櫻也一點點的恢覆了記憶。在櫻想起自己叫什麽的時候,斑曾十分慶幸自己總算可以擺脫她了,然而現實是小丫頭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打算。

而且隨著彼此認識的加深,斑也慢慢發現了櫻身上較於常人非常奇怪的地方。首先便是她的模樣,五年的時間,她還是初見時十一二歲的模樣沒有一絲改變,就連身高也沒有變化;其次,便是她那一手無人可及的陰陽術。

斑懷疑過櫻或許不是人類,可是現實卻告訴它,櫻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小丫頭。

想不出頭緒的斑放棄了思考,也不再去想她一個人類為什麽一定要和妖怪走在一起。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又是十年過去了。

在恢覆記憶後櫻時不時的會偽裝成巫女,接一些除妖或祈福的工作,每到那個時候斑便會在附近的森林裏等著她,待她完成工作後,一人一妖便又相攜去往下一個城鎮。

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麽,在相伴的最後一年裏,櫻每一次只要有機會就會告訴斑,若有一日她突然不見了,不要擔心,亦不要去找她,若是有緣她們定還能再見。

起初斑並沒有放在心上。心裏還道誰會為你個小丫頭擔心啊!

然而,分別來得是那麽的突然。

櫻的異狀很快就被有心人發現了,彼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櫻曾幫助過許多人度過苦難,他們也依舊因為心中的恐懼和害怕朝她揮起了武器。

不願傷人的櫻被眾人逼到了懸崖邊上,在放出了自己的式神後一躍跳了下去,從此消失不見。

那時正在妖怪的夢想鄉裏與好友喝酒唱歌的斑好似察覺到了什麽,在它沖出來來到櫻氣味消散前的山崖上時,見到的只有那只站在樹枝上,瞅著它鳴叫的式神小鳥。

斑從那些漸漸散去的人類口中拼湊出了櫻被逼跳崖的經過。它飛身來到崖下,卻不見櫻的屍首,就連氣味也沒有。

斑狐疑的從崖下慢慢朝上飛,在半山腰的位置聞到了櫻最後殘留的氣味。

她就像是在墜崖的中途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之後,就連她存在過的痕跡也慢慢的消失不見。到最後,這世間還記得櫻的也只有它了。給它留話的那只式神,也因為沒有主人力量的加持而慢慢消散。

轉眼間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千年的時光對妖怪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斑終究還是等到了那個曾經因為失憶而迷迷糊糊的小姑娘。

與記憶中的她相比,現在的她長大了,也變得更加兇殘了= =

微風拂過,吹起了櫻的長發。皓月從雲層中探出了半邊身子,將點點銀輝灑向靜謐遼闊的大地。

一期一振走上了屋頂,手臂上搭著一條薄毯。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一動不動的人。

他走到了櫻的身後,抖開毯子將櫻包裹起來,輕聲問道:“客人已經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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